流淚的風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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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淚的風險
周一, 清早。
方卓然如常提前到校溫書。
他學習刻苦，為人也沒什麽架子，還經常樂於助人, 班裏同學對他這個班長都很擁戴。
第一節班會, 高三老規矩上自習t。
上到一半，二班班主任忽然來了，在後門敲敲，喊方卓然出來，跟她去趟辦公室。
方卓然同桌說：“是不是期中考試總分出來了？跟你說加分啊？”
加分改革的事很多同學替方卓然鳴不平，覺得這是到嘴的鴨子飛了。
可好在方卓然這次期中考試考的很不錯, 再加上一直焊死在第一位置上的那位出了這種醜聞，方卓然挺進前三該不是問題。
同學們都在提前恭喜班長。
方卓然壓著嘴角的笑意，示意大家安靜學習，自己跟班主任離開。
一直到進辦公室之前，方卓然的心情都是愉悅的。
可也就在辦公室門打開的那一刻，一切灰飛煙滅。
年級組長在和教導主任都在, 電腦上放著監控視頻，播放內容正是期中考試最後一科前，第一考場的課間時間……
“方卓然, 你能解釋下嗎？”教導主任問, “你往嚴宵的筆袋裏放了什麽？”
*
事情再次有了反轉。
期中考試成績已經出來, 但學校卻遲遲沒有公布加分名單。
嚴宵所謂錘死了的作弊處分更是始終沒有說法, 倒是方卓然, 那天班會課被叫到辦公室後，兩天沒來上學。
一時之間, 學校裏各種流言不斷。
嚴宵之前積攢的那些路人緣讓有些同學開始反思。
嚴宵要真是靠作弊保持第一，那也太邪乎了：得是多會作弊且老師又得多麽眼瞎, 才能這麽久都沒發現？
陸勇前兩天還帶頭鬧的厲害，怎麽貶低嚴宵怎麽來，這會兒也沒音了。
至於方卓然，更叫人不明白他為什麽不來上學？他和嚴宵作弊的事又有什麽關系？
周四這天，早自習前。
蘇雨萌不太能看進去書。
她現在是想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就頭皮發麻，後背發涼……太可怕了，實在太可怕了。
他們年紀還都這麽小，就有人心壞成這樣嗎？
蘇雨萌壓低身子，和陳星夏小聲說：“到底是不是他故意推的你啊？這太惡毒了吧。”
陳星夏無法確定，也沒有證據。
只是回想了一下：先是必須定在周六嚴宵加分那天見邵老師；還提議一定要早到，不然留不留在邵老師那裏吃飯是個問題；再來口袋裏裝那麽多的硬幣；最後，在她出事時，未經她的允許，選擇第一時間給同是學生的嚴宵打電話。
凡此種種，都是巧合嗎？
陳星夏嘆了口氣，剛要說什麽，謝正跑她們班來，說嚴宵被叫去辦公室了——方卓然和他的媽媽也在。
陳星夏撂下筆立刻過去……
辦公室裏，氣氛壓抑。
方卓然的媽媽和老師哭訴許久，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，但即便如此，她也還在求老師給方卓然一次機會。
嚴宵進來時，方卓然媽媽見了他便是噗通跪地。
“嚴同學，我求求你原諒我家卓然一次！我求求你！”方卓然媽媽說，“他不能被記過啊，這是要跟他一輩子的……他被記過了，他以後的前途就全毀了！我求求你！求求你放過我家卓然吧！”
方卓然雙眼通紅，看了嚴宵一眼，咬著牙扶媽媽起來。
他想說什麽，可他媽媽不讓，還在求嚴宵：“你就看在你們同學一場，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！我和他爸爸已經商量好了，我們帶他轉學！他再也不會妨礙到你，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！”
面對這一番“情真意切”，嚴宵的平靜反倒有些不近人情。
他轉頭看向了教導主任：“您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教導主任說：“方卓然的媽媽執意要見你。這件事你也是當事人，我們想聽聽你有什麽看法？”
“沒有看法。”嚴宵說，“學校按照校規處理就好。”
教導主任點頭：“你放心，我們會秉公處理。”
嚴宵作勢離開，方卓然媽媽攔著不讓，嘴臉也一下變了，喊著：“你這孩子怎麽這麽鐵石心腸！都是同學，你為什麽就不肯高擡貴手？”
她抓著嚴宵用力搖晃了兩下，教導主任起身阻攔，說：“方卓然媽媽請你冷靜！這件事嚴宵原不原諒，學校都會公正地……”
“你們就是包庇好學生！”方卓然媽媽叫道，“你們看他學習好，就想犧牲我家卓然！我要去教育局告你們！你們都別想好！”
教導主任叫這話給氣無語了，還真是有什麽樣的孩子就有什麽樣的家長！
教導主任也不想客氣了，打電話要叫保安來。
方卓然媽媽瘋了似的去搶主任手機，反正就是嚴宵今天不讓這件事平了，不讓方卓然可以不用被記過，沒完。
方卓然麻木地在一邊站著，對於自己媽媽的行為絲毫沒有制止勸說的意思。
“你學習已經都那麽好了，為什麽還要爭，還要趕盡殺絕？”方卓然媽媽質問嚴宵，“我們都決定帶卓然轉學了，你何必這樣自私自利呢？小小年紀，心怎麽又壞又硬？簡直……”
蹲墻根兒的陳星夏實在聽不下去了。
蘇雨萌和謝正也是腦子嗡嗡，受不了了！
他們推開辦公室的門，謝正上來就說：“阿姨，您講講道理好不好？您兒子聯合他表姨陷害我們同學，怎麽反倒您兒子成受害人了？”
“就是。”蘇雨萌附和，“這不是拿著不是當理說嗎？”
方卓然媽媽臉上一陣兒紅白交接。
但說到方卓然表姨，也就是許思茹許老師，她是方卓然媽媽的表妹。
兩家因為住的很近，往來一直很密切。
方卓然媽媽一聽許思茹，立刻又說：“是她帶壞了我兒子！都是她！要不我兒子根本想不出這種辦法來，是她的責任！”
恰好許思茹也在門外，聽到這話沖進了辦公室。
“表姐，這話你也說的出來啊！”許思茹已經接到學校的解聘書，這會兒也是徹底繃不住了，“要不是你兒子哭著求我，我能答應？他嫉妒嚴宵，不想讓嚴宵加分，明明都是他一個人的主意，你怪我？怕是你兒子這分要是加上了，你們全家還要跪著謝我吧！”
“就是你的錯！你少來汙蔑我兒子！”
不出意外，方卓然媽媽和許思茹打了起來，教導主任立在中間，一個頭兩個大。
陳星夏去拽嚴宵，要帶他離開，方卓然媽媽發現了，又來抓人。
嚴宵怕誤傷陳星夏，直接用身體擋了方卓然媽媽的爪子，陳星夏也在這時說了兩句話。
“阿姨，如果我們沒發現方卓然的所作所為，記過的就是嚴宵。”
“您兒子的前途是前途，嚴宵的前途就不是前途嗎？”
方卓然媽媽一怔，眼淚掉了下來。
關上辦公室的門，就像隔離了另一個世界的牛鬼蛇神。
蘇雨萌拍拍心口，想說這都什麽事啊，一轉頭，發現方卓然也跟了出來。
他直直看著嚴宵，說：“我想和你說幾句話。”
陳星夏擋在前面：“沒什麽好說的，看學校怎麽處理就是。”
看到陳星夏，方卓然心裏浮現出一絲愧疚，但也僅僅只是一瞬。
“就一會兒。”方卓然說，“在樓下開闊地方說，不會怎麽樣。”
陳星夏看向嚴宵，嚴宵點點頭，叫她放心。
可方卓然做的這些事叫人怎麽放心？
最後還是謝正站出來，笑道：“那方同學不介意帶個我吧？”
陳星夏和蘇雨萌留在了三樓連廊，嚴宵他們則去樓下的大樹前交談，看樣子，也不像是要動手的。
“說吧。”方卓然插著口袋，笑了笑，“不對，罵吧。”
嚴宵回道：“沒什麽好說的。”
聽到這話，方卓然的笑容更甚，但笑著笑著就凝固住了。
他看著對面少年那副雲淡風輕，仿佛這世上沒什麽人或東西能入眼的模樣……壓抑已久的怨念終於爆發。
“知道我為什麽不搞別人就搞你嗎？”方卓然問，“就因為你的清高傲慢，你的目中無人，還有你的高高在上！”
“是，你厲害，你天才！你媽媽說你從來沒在學習上費過神，去參加數學競賽，輕輕松松就拿了大獎。而我……不管我怎麽學怎麽努力，我不睡覺！不娛樂！我就算是24小時都在學，我也趕不上你。”
“這是為什麽啊？你說，這是為什麽？”
方卓然委屈地哭了起來。
而嚴宵在聽到他提“媽媽”時，還楞了下，想了想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梁慧婷。
是有那麽一回。
就是他們在一支隊伍裏去參加市數學競賽那次，當時因為有電視臺記者計劃在外面采訪家長，梁慧婷就特意來接人。t
在外面閑聊時，梁慧婷和方卓然的媽媽不停誇讚嚴宵多麽天才，不用學就都會，從小就拔尖兒之類的。
嚴宵就當沒聽見，倒是方卓然都聽進去了……
思及此，嚴宵忽然又覺得有些好笑。
因為加分這件事鬧出的這麽多風波，原來根源竟然是在這裏。
嚴宵無話可說，看看謝正，示意走吧。
可方卓然還沒說痛快，攔著去路，又問：“你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？你是不是覺得你又贏了？嚴宵，你早晚……”
“別早晚了。”謝正嘆了口氣，“我說方同學，做人啊，還是得關註自身。你光看見別人光彩，怎麽不想想光彩背後人家付出了多少呢？”
方卓然吼道：“他肯定沒我付出的多！我付出的最多！我把所有都付出了！為什麽老天那麽不公平？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什麽都有了？我卻怎麽都不行！”
謝正讓他嚎的腦袋疼，沒壓住，也高八度起來：“他從初中就每天刷題刷到淩晨！堅持了六七年早起一小時晨讀！各種筆記本和習題能堆一個屋子！怎麽樣？心理平衡了嗎？還怨不怨老天了！”
樓上，陳星夏和蘇雨萌看著這幕，相顧無言。
蘇雨萌：“他們在對山歌嗎？”
陳星夏：“……”
方式是有點兒抓馬，但謝正的這一通“高歌”好歹是讓方卓然熄了火。
嚴宵也不想再進行這種無意義的爭執，看了眼樓上還在巴頭的女孩，準備回教學樓。
經過方卓然身邊時，方卓然忽然說：“我知道錯了。嚴宵，你能原諒我嗎？”
謝正哎呦餵，服這對母子了。
他差點兒爆粗口原諒你妹啊，嚴宵沒讓，轉而和方卓然說：“如果你覺得有我的原諒，你心裏會好過，我可以原諒。”
方卓然有些驚喜，但嚴宵又說：“但我不能替她原諒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、你什麽意思？我聽不懂……”
嚴宵走近方卓然，逆著光，淡漠的神情逐漸變得冰冷，目光裏也全然沒了往日的清澈平和，取而代之是危險和陰鷙。
他俯身，在方卓然耳邊說：“你最該慶幸的是她沒事，不然——”
嚴宵拍拍方卓然肩膀。
方卓然從腳底油然躥起強烈的恐懼，人不停地發抖，抖到幾乎牙齒都在打架。
“別讓我再看見你。”嚴宵含笑道。
陳星夏在樓上待不住，見他們差不多是要說完了，就帶著蘇雨萌下來。
四人組匯合。
等看不到方卓然了，蘇雨萌開心地說：“咱們這次圍許救宵行動成功！慶祝一下，去小賣部買烤腸吧！”
“早自習怎麽辦？”謝正問。
蘇雨萌嘖了聲：“早自習都快結束了，還上什麽？走，去小賣部。”
這二人率先走在前面，陳星夏和嚴宵後面跟著。
陳星夏說：“你沒聖父心準備原諒吧？”
“沒所謂原諒不原諒。”嚴宵說，“我不會在意這種人。”
聽聽這語氣、這話，多拉仇恨啊。
“我說你這人能不能稍微謙虛些？”
“怎麽謙虛？”
“少說話就是……”
陳星夏卡了卡，嚴宵頓了頓，下一秒，兩人不約而同笑了。
陳星夏繃著嘴角：“反正吧，你這人是不討喜。能有朋友不容易，還望你好好珍惜。”
嚴宵問：“你也是我朋友？”
“廢話！”陳星夏瞪眼，“我不是你朋友，我……哦，我還是你發小。所以請你更要加倍珍惜。”
她笑著揚起下巴。
小賣鋪門口，謝正看蘇雨萌買了好多烤腸，忍不住勸道：“還是少吃點兒吧，這不健康啊。”
“那你待會兒別吃！”說著，蘇雨萌揮揮手，“你們快來！今天烤腸買一送一！”
聞言，陳星夏拉著嚴宵跑進了前面的那片光裏。
清風吹著他們的發梢和校服，男孩目不轉睛望著女孩的笑臉，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：要用所有去珍惜。
但他們絕不能只是朋友。
*
不久後，方卓然轉學走了。
學校給他最後的一絲保護，是沒有在全校公布他做過的事情。
但同學們基本也都清楚了。
除去為嚴宵抱不平的，以及大大小小的唏噓，所有的高三學生隱隱之中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沈重和壓力。
高考真就那麽殘忍嗎？
有的人寧可做出這種事也要爭那五分？
可反過來想，別說五分，哪怕是零點五分，也許就會改變一生。
陳星夏不敢再分心。
她覺得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都未必能如願以償，更何況再去想些別的？
為此，她也忘了要交給嚴宵第四封信。
這封信是在陳星夏過完生日沒幾天後就寫了的，可因為先是出了嚴宵的事，後面又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不斷，就給耽誤了。
一直到過年，她才想起來信還沒送。
今年的寒假，學校安排了七天的時間讓學生們好好休息，也稍稍放松下身心，之後的時間全部到校開始二輪覆習。
陳星夏在剛結束的期末考試中又有了進步，考到了第九名，第一次挺進年級前十。
陳沛山為表鼓勵，特意買了投影儀，又命令陳教授安裝好，以便讓陳星夏在初三或者初四邀請嚴宵他們來家裏玩。
陳星夏在群裏說這事時，屬蘇雨萌最高興。
蘇雨萌成績也進步了，雖然距離考上名牌大學還有很長的路，但過一本線已經不成問題。
四人約好初三下午見。
嚴宵是最先到陳家的，不為別的，主要是陳星夏想在院子裏看露天電影，但又嫌冷，就找表姑父借了帳篷，到時候再拿出取暖器來，氛圍感妥妥的。
只是構思很美好，但陳星夏不會裝帳篷。
而陳慕楨又去拜訪老師了，只能讓嚴宵來。
別看嚴宵平時總捧著書看，但他不是書呆子，動手能力非常強悍，沒一會兒就把帳篷組裝完畢。
陳星夏給他遞水，見夏瀾還在屋裏忙，趁機拿出了第四封信。
“就這一封了。”陳星夏說，“一直到高考完，我都不麻煩你。”
她做了個拜托拜托的手勢，嚴宵沒說什麽，將信放進口袋。
陳星夏笑笑，正想道謝，外賣小哥給她來了通電話。
她訂了一大盒杯子蛋糕，可外賣小哥頭一次送東棠裏這邊，在巷子裏轉悠了幾圈就迷路了。
“那您現在在哪兒啊？”陳星夏問，“哦，我知道。要不您就原地等我，我過去拿吧。”
她剛說完，嚴宵放下水：“哪裏？我去拿。”
嚴宵很快找到外賣小哥。
其實小哥離他們很近了，就在東棠裏西南口這邊，但對於不熟悉地形的人來說，也確實不好找到路。
取到蛋糕，嚴宵往回走，但瞥到不遠處有賣手工酸奶的，又過了馬路。
穿過人行橫道時，嚴宵和一個女孩擦肩而過。
女孩本身沒什麽特殊，但女孩頭上戴著的發飾——櫻桃發夾，十分眼熟。
嚴宵扭頭多看了一眼，只當是巧合。
而等他買了酸奶回來，在巷子口，他再次遇到這個女孩。
女孩正在打電話：“他真的搬到這裏了嗎？我已經來這裏好幾天了，一次也沒看見他。”
說著，女孩眼睛一下紅了。
因為太冷，她鼻頭也跟著泛紅，看起來柔弱又無助。
沈默片刻，女孩吸了吸鼻子，帶著哭腔和電話裏的人說：“盛昊不會真的再也不理我了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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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一, 清早。
方卓然如常提前到校溫書。
他學習刻苦，為人也沒什麽架子，還經常樂於助人, 班裏同學對他這個班長都很擁戴。
第一節班會, 高三老規矩上自習t。
上到一半，二班班主任忽然來了，在後門敲敲，喊方卓然出來，跟她去趟辦公室。
方卓然同桌說：“是不是期中考試總分出來了？跟你說加分啊？”
加分改革的事很多同學替方卓然鳴不平，覺得這是到嘴的鴨子飛了。
可好在方卓然這次期中考試考的很不錯, 再加上一直焊死在第一位置上的那位出了這種醜聞，方卓然挺進前三該不是問題。
同學們都在提前恭喜班長。
方卓然壓著嘴角的笑意，示意大家安靜學習，自己跟班主任離開。
一直到進辦公室之前，方卓然的心情都是愉悅的。
可也就在辦公室門打開的那一刻，一切灰飛煙滅。
年級組長在和教導主任都在, 電腦上放著監控視頻，播放內容正是期中考試最後一科前，第一考場的課間時間……
“方卓然, 你能解釋下嗎？”教導主任問, “你往嚴宵的筆袋裏放了什麽？”
*
事情再次有了反轉。
期中考試成績已經出來, 但學校卻遲遲沒有公布加分名單。
嚴宵所謂錘死了的作弊處分更是始終沒有說法, 倒是方卓然, 那天班會課被叫到辦公室後，兩天沒來上學。
一時之間, 學校裏各種流言不斷。
嚴宵之前積攢的那些路人緣讓有些同學開始反思。
嚴宵要真是靠作弊保持第一，那也太邪乎了：得是多會作弊且老師又得多麽眼瞎, 才能這麽久都沒發現？
陸勇前兩天還帶頭鬧的厲害，怎麽貶低嚴宵怎麽來，這會兒也沒音了。
至於方卓然，更叫人不明白他為什麽不來上學？他和嚴宵作弊的事又有什麽關系？
周四這天，早自習前。
蘇雨萌不太能看進去書。
她現在是想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就頭皮發麻，後背發涼……太可怕了，實在太可怕了。
他們年紀還都這麽小，就有人心壞成這樣嗎？
蘇雨萌壓低身子，和陳星夏小聲說：“到底是不是他故意推的你啊？這太惡毒了吧。”
陳星夏無法確定，也沒有證據。
只是回想了一下：先是必須定在周六嚴宵加分那天見邵老師；還提議一定要早到，不然留不留在邵老師那裏吃飯是個問題；再來口袋裏裝那麽多的硬幣；最後，在她出事時，未經她的允許，選擇第一時間給同是學生的嚴宵打電話。
凡此種種，都是巧合嗎？
陳星夏嘆了口氣，剛要說什麽，謝正跑她們班來，說嚴宵被叫去辦公室了——方卓然和他的媽媽也在。
陳星夏撂下筆立刻過去……
辦公室裏，氣氛壓抑。
方卓然的媽媽和老師哭訴許久，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，但即便如此，她也還在求老師給方卓然一次機會。
嚴宵進來時，方卓然媽媽見了他便是噗通跪地。
“嚴同學，我求求你原諒我家卓然一次！我求求你！”方卓然媽媽說，“他不能被記過啊，這是要跟他一輩子的……他被記過了，他以後的前途就全毀了！我求求你！求求你放過我家卓然吧！”
方卓然雙眼通紅，看了嚴宵一眼，咬著牙扶媽媽起來。
他想說什麽，可他媽媽不讓，還在求嚴宵：“你就看在你們同學一場，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！我和他爸爸已經商量好了，我們帶他轉學！他再也不會妨礙到你，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！”
面對這一番“情真意切”，嚴宵的平靜反倒有些不近人情。
他轉頭看向了教導主任：“您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教導主任說：“方卓然的媽媽執意要見你。這件事你也是當事人，我們想聽聽你有什麽看法？”
“沒有看法。”嚴宵說，“學校按照校規處理就好。”
教導主任點頭：“你放心，我們會秉公處理。”
嚴宵作勢離開，方卓然媽媽攔著不讓，嘴臉也一下變了，喊著：“你這孩子怎麽這麽鐵石心腸！都是同學，你為什麽就不肯高擡貴手？”
她抓著嚴宵用力搖晃了兩下，教導主任起身阻攔，說：“方卓然媽媽請你冷靜！這件事嚴宵原不原諒，學校都會公正地……”
“你們就是包庇好學生！”方卓然媽媽叫道，“你們看他學習好，就想犧牲我家卓然！我要去教育局告你們！你們都別想好！”
教導主任叫這話給氣無語了，還真是有什麽樣的孩子就有什麽樣的家長！
教導主任也不想客氣了，打電話要叫保安來。
方卓然媽媽瘋了似的去搶主任手機，反正就是嚴宵今天不讓這件事平了，不讓方卓然可以不用被記過，沒完。
方卓然麻木地在一邊站著，對於自己媽媽的行為絲毫沒有制止勸說的意思。
“你學習已經都那麽好了，為什麽還要爭，還要趕盡殺絕？”方卓然媽媽質問嚴宵，“我們都決定帶卓然轉學了，你何必這樣自私自利呢？小小年紀，心怎麽又壞又硬？簡直……”
蹲墻根兒的陳星夏實在聽不下去了。
蘇雨萌和謝正也是腦子嗡嗡，受不了了！
他們推開辦公室的門，謝正上來就說：“阿姨，您講講道理好不好？您兒子聯合他表姨陷害我們同學，怎麽反倒您兒子成受害人了？”
“就是。”蘇雨萌附和，“這不是拿著不是當理說嗎？”
方卓然媽媽臉上一陣兒紅白交接。
但說到方卓然表姨，也就是許思茹許老師，她是方卓然媽媽的表妹。
兩家因為住的很近，往來一直很密切。
方卓然媽媽一聽許思茹，立刻又說：“是她帶壞了我兒子！都是她！要不我兒子根本想不出這種辦法來，是她的責任！”
恰好許思茹也在門外，聽到這話沖進了辦公室。
“表姐，這話你也說的出來啊！”許思茹已經接到學校的解聘書，這會兒也是徹底繃不住了，“要不是你兒子哭著求我，我能答應？他嫉妒嚴宵，不想讓嚴宵加分，明明都是他一個人的主意，你怪我？怕是你兒子這分要是加上了，你們全家還要跪著謝我吧！”
“就是你的錯！你少來汙蔑我兒子！”
不出意外，方卓然媽媽和許思茹打了起來，教導主任立在中間，一個頭兩個大。
陳星夏去拽嚴宵，要帶他離開，方卓然媽媽發現了，又來抓人。
嚴宵怕誤傷陳星夏，直接用身體擋了方卓然媽媽的爪子，陳星夏也在這時說了兩句話。
“阿姨，如果我們沒發現方卓然的所作所為，記過的就是嚴宵。”
“您兒子的前途是前途，嚴宵的前途就不是前途嗎？”
方卓然媽媽一怔，眼淚掉了下來。
關上辦公室的門，就像隔離了另一個世界的牛鬼蛇神。
蘇雨萌拍拍心口，想說這都什麽事啊，一轉頭，發現方卓然也跟了出來。
他直直看著嚴宵，說：“我想和你說幾句話。”
陳星夏擋在前面：“沒什麽好說的，看學校怎麽處理就是。”
看到陳星夏，方卓然心裏浮現出一絲愧疚，但也僅僅只是一瞬。
“就一會兒。”方卓然說，“在樓下開闊地方說，不會怎麽樣。”
陳星夏看向嚴宵，嚴宵點點頭，叫她放心。
可方卓然做的這些事叫人怎麽放心？
最後還是謝正站出來，笑道：“那方同學不介意帶個我吧？”
陳星夏和蘇雨萌留在了三樓連廊，嚴宵他們則去樓下的大樹前交談，看樣子，也不像是要動手的。
“說吧。”方卓然插著口袋，笑了笑，“不對，罵吧。”
嚴宵回道：“沒什麽好說的。”
聽到這話，方卓然的笑容更甚，但笑著笑著就凝固住了。
他看著對面少年那副雲淡風輕，仿佛這世上沒什麽人或東西能入眼的模樣……壓抑已久的怨念終於爆發。
“知道我為什麽不搞別人就搞你嗎？”方卓然問，“就因為你的清高傲慢，你的目中無人，還有你的高高在上！”
“是，你厲害，你天才！你媽媽說你從來沒在學習上費過神，去參加數學競賽，輕輕松松就拿了大獎。而我……不管我怎麽學怎麽努力，我不睡覺！不娛樂！我就算是24小時都在學，我也趕不上你。”
“這是為什麽啊？你說，這是為什麽？”
方卓然委屈地哭了起來。
而嚴宵在聽到他提“媽媽”時，還楞了下，想了想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梁慧婷。
是有那麽一回。
就是他們在一支隊伍裏去參加市數學競賽那次，當時因為有電視臺記者計劃在外面采訪家長，梁慧婷就特意來接人。t
在外面閑聊時，梁慧婷和方卓然的媽媽不停誇讚嚴宵多麽天才，不用學就都會，從小就拔尖兒之類的。
嚴宵就當沒聽見，倒是方卓然都聽進去了……
思及此，嚴宵忽然又覺得有些好笑。
因為加分這件事鬧出的這麽多風波，原來根源竟然是在這裏。
嚴宵無話可說，看看謝正，示意走吧。
可方卓然還沒說痛快，攔著去路，又問：“你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？你是不是覺得你又贏了？嚴宵，你早晚……”
“別早晚了。”謝正嘆了口氣，“我說方同學，做人啊，還是得關註自身。你光看見別人光彩，怎麽不想想光彩背後人家付出了多少呢？”
方卓然吼道：“他肯定沒我付出的多！我付出的最多！我把所有都付出了！為什麽老天那麽不公平？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什麽都有了？我卻怎麽都不行！”
謝正讓他嚎的腦袋疼，沒壓住，也高八度起來：“他從初中就每天刷題刷到淩晨！堅持了六七年早起一小時晨讀！各種筆記本和習題能堆一個屋子！怎麽樣？心理平衡了嗎？還怨不怨老天了！”
樓上，陳星夏和蘇雨萌看著這幕，相顧無言。
蘇雨萌：“他們在對山歌嗎？”
陳星夏：“……”
方式是有點兒抓馬，但謝正的這一通“高歌”好歹是讓方卓然熄了火。
嚴宵也不想再進行這種無意義的爭執，看了眼樓上還在巴頭的女孩，準備回教學樓。
經過方卓然身邊時，方卓然忽然說：“我知道錯了。嚴宵，你能原諒我嗎？”
謝正哎呦餵，服這對母子了。
他差點兒爆粗口原諒你妹啊，嚴宵沒讓，轉而和方卓然說：“如果你覺得有我的原諒，你心裏會好過，我可以原諒。”
方卓然有些驚喜，但嚴宵又說：“但我不能替她原諒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、你什麽意思？我聽不懂……”
嚴宵走近方卓然，逆著光，淡漠的神情逐漸變得冰冷，目光裏也全然沒了往日的清澈平和，取而代之是危險和陰鷙。
他俯身，在方卓然耳邊說：“你最該慶幸的是她沒事，不然——”
嚴宵拍拍方卓然肩膀。
方卓然從腳底油然躥起強烈的恐懼，人不停地發抖，抖到幾乎牙齒都在打架。
“別讓我再看見你。”嚴宵含笑道。
陳星夏在樓上待不住，見他們差不多是要說完了，就帶著蘇雨萌下來。
四人組匯合。
等看不到方卓然了，蘇雨萌開心地說：“咱們這次圍許救宵行動成功！慶祝一下，去小賣部買烤腸吧！”
“早自習怎麽辦？”謝正問。
蘇雨萌嘖了聲：“早自習都快結束了，還上什麽？走，去小賣部。”
這二人率先走在前面，陳星夏和嚴宵後面跟著。
陳星夏說：“你沒聖父心準備原諒吧？”
“沒所謂原諒不原諒。”嚴宵說，“我不會在意這種人。”
聽聽這語氣、這話，多拉仇恨啊。
“我說你這人能不能稍微謙虛些？”
“怎麽謙虛？”
“少說話就是……”
陳星夏卡了卡，嚴宵頓了頓，下一秒，兩人不約而同笑了。
陳星夏繃著嘴角：“反正吧，你這人是不討喜。能有朋友不容易，還望你好好珍惜。”
嚴宵問：“你也是我朋友？”
“廢話！”陳星夏瞪眼，“我不是你朋友，我……哦，我還是你發小。所以請你更要加倍珍惜。”
她笑著揚起下巴。
小賣鋪門口，謝正看蘇雨萌買了好多烤腸，忍不住勸道：“還是少吃點兒吧，這不健康啊。”
“那你待會兒別吃！”說著，蘇雨萌揮揮手，“你們快來！今天烤腸買一送一！”
聞言，陳星夏拉著嚴宵跑進了前面的那片光裏。
清風吹著他們的發梢和校服，男孩目不轉睛望著女孩的笑臉，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：要用所有去珍惜。
但他們絕不能只是朋友。
*
不久後，方卓然轉學走了。
學校給他最後的一絲保護，是沒有在全校公布他做過的事情。
但同學們基本也都清楚了。
除去為嚴宵抱不平的，以及大大小小的唏噓，所有的高三學生隱隱之中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沈重和壓力。
高考真就那麽殘忍嗎？
有的人寧可做出這種事也要爭那五分？
可反過來想，別說五分，哪怕是零點五分，也許就會改變一生。
陳星夏不敢再分心。
她覺得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都未必能如願以償，更何況再去想些別的？
為此，她也忘了要交給嚴宵第四封信。
這封信是在陳星夏過完生日沒幾天後就寫了的，可因為先是出了嚴宵的事，後面又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不斷，就給耽誤了。
一直到過年，她才想起來信還沒送。
今年的寒假，學校安排了七天的時間讓學生們好好休息，也稍稍放松下身心，之後的時間全部到校開始二輪覆習。
陳星夏在剛結束的期末考試中又有了進步，考到了第九名，第一次挺進年級前十。
陳沛山為表鼓勵，特意買了投影儀，又命令陳教授安裝好，以便讓陳星夏在初三或者初四邀請嚴宵他們來家裏玩。
陳星夏在群裏說這事時，屬蘇雨萌最高興。
蘇雨萌成績也進步了，雖然距離考上名牌大學還有很長的路，但過一本線已經不成問題。
四人約好初三下午見。
嚴宵是最先到陳家的，不為別的，主要是陳星夏想在院子裏看露天電影，但又嫌冷，就找表姑父借了帳篷，到時候再拿出取暖器來，氛圍感妥妥的。
只是構思很美好，但陳星夏不會裝帳篷。
而陳慕楨又去拜訪老師了，只能讓嚴宵來。
別看嚴宵平時總捧著書看，但他不是書呆子，動手能力非常強悍，沒一會兒就把帳篷組裝完畢。
陳星夏給他遞水，見夏瀾還在屋裏忙，趁機拿出了第四封信。
“就這一封了。”陳星夏說，“一直到高考完，我都不麻煩你。”
她做了個拜托拜托的手勢，嚴宵沒說什麽，將信放進口袋。
陳星夏笑笑，正想道謝，外賣小哥給她來了通電話。
她訂了一大盒杯子蛋糕，可外賣小哥頭一次送東棠裏這邊，在巷子裏轉悠了幾圈就迷路了。
“那您現在在哪兒啊？”陳星夏問，“哦，我知道。要不您就原地等我，我過去拿吧。”
她剛說完，嚴宵放下水：“哪裏？我去拿。”
嚴宵很快找到外賣小哥。
其實小哥離他們很近了，就在東棠裏西南口這邊，但對於不熟悉地形的人來說，也確實不好找到路。
取到蛋糕，嚴宵往回走，但瞥到不遠處有賣手工酸奶的，又過了馬路。
穿過人行橫道時，嚴宵和一個女孩擦肩而過。
女孩本身沒什麽特殊，但女孩頭上戴著的發飾——櫻桃發夾，十分眼熟。
嚴宵扭頭多看了一眼，只當是巧合。
而等他買了酸奶回來，在巷子口，他再次遇到這個女孩。
女孩正在打電話：“他真的搬到這裏了嗎？我已經來這裏好幾天了，一次也沒看見他。”
說著，女孩眼睛一下紅了。
因為太冷，她鼻頭也跟著泛紅，看起來柔弱又無助。
沈默片刻，女孩吸了吸鼻子，帶著哭腔和電話裏的人說：“盛昊不會真的再也不理我了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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